关于项目
发布人:Jing18.11.09
18.11.09
翻译文字量:2295字
翻译截止日期:2018年11月23日
翻译费用:300-500元/千字
译者要求:
中外双语俱佳,有文学作品翻译经验者优先;
母语译者优先。
注:申请时请将翻译文字及以往作品发送至xudonghao@cctss.org,邮件标题格式“作品翻译+项目名称”,联系人:徐冬皓,电话:010-82300038。
女人很聪明,许是看出我们的态度有点睥睨,所以轻易不出门的。白天她一个人在家,她把衣服洗了,饭做了,卫生打扫了,就坐在沙发上嗑嗑瓜子,看看电视。看见我们,照例会笑笑,抬一下身子,并不多说什么。从她进驻的那一天起,这屋子就变了,新添了沙发、茶几、电视……她还养了一只猫,秋天的下午,猫躺在门洞里睡着了,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照下来,使整个屋子洋溢着动物皮毛一样的温暖。
有一次,我看见她在织手套,枣红色的,手形小巧而精致,就问,给谁的?织给儿子的吗?她笑道,儿子的手会有这么大?是老四的。她放下手里的活,找来织好的那一只放在我手上比试一下,说,我估计差不多,不会小吧?
几个弟弟中,她是最疼老四的,老四嘴巴甜,又不明事理,有一次就喊她做“姐姐”了,她愣了一下。一旁的老二老三对了对眼色,竟笑了。没人的时候,老四会告诉她莆田的一些事情,他的嫂子,两个侄儿。他们镇上,很多人家都住上小楼了,她就问,那你家呢?老四说,暂时还没有,不过也快了。
她又问,你嫂子漂亮吗?这个让老四为难了,他低着头,把手伸进脖颈处够了够,说,反正是,挺胖的。她就笑了。
她并不太多问什么的,说了一会儿话,就差老四回房,看看他二哥三哥可在,老四把头贴在窗玻璃上说,你呆会来打扫吧,他们在睡觉。她笑道,谁说我要打扫,我要洗被子,顺带把你们的一块洗了。
她虽是个乡下人,却是极爱干净的,和几个兄弟又都处得不错,平时帮衬着替他们做点事情。她说,我就想着,他们挺不容易的,到这千儿八百里的地方来,也没个亲戚朋友的,也没个女人。说着就笑了起来。她的性格是有点淡的,不太爱说话,可是即便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,房间里也到处都是她的气息。就像是,她把房间给撑起来了,她大了,房间小了。
也真是奇怪,原来我们看见的散沙一样的四个男人,从她住进来不久,就不见了,他们被她身上一种奇怪的东西统领着,服从了,慢慢成了一个整体。有一次,我母亲叹道,屋里有个女人,到底不一样些,这就像个家了。
而在这个家里,她并不是自觉的,就扮演了她所能扮演的一切角色,妻子,母亲,佣工,女主人……而她,不过是大老郑的萍水相逢的女人。
她和大老郑算得上是恩爱了。也说不上哪恩爱,在他们居家过日子的生活里,一切都是平平常常的,不过是在一间屋子里吃饭,睡觉。得空大老郑就回来看看,也没什么要紧事,就是陪陪她,一起说说话。她坐在床上,他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。门也不关。——门一不关,大方就出来了,就像夫妻了。
慢慢地,我们也把她当做大老郑的妻了,竟忘了莆田的那个。我们说话又总是很小心,生怕伤了她。只有一次,莆田的那个来信了,我奶奶对大老郑笑道,信上说什么了?是不是盼着你回去呢?我母亲咳嗽了一声,我奶奶立刻意识到了,讪讪的,很难为情了。女人像是没听见似的,微笑着坐在灯影里,相当安静地削苹果给我们吃。
也许我们不会意识到,时间怎样纠正了我们,半年过去了,我们接受了这女人,并喜欢上了她。我们对她是不敢有一点猜想的,仿佛这样就亵渎了她。我母亲曾戏称他们叫“野鸯鸳”的,她说,她待他好,不过是贪图他那点钱。后来,我母亲就不说了,因为这话没意思透了,在流水一样平淡的日子里,我们看见,这对男女是爱着的。
他们爱得很安静,也许他们是不作兴海誓山盟的那一类,经历了很多事情了,都不天真了。往往是晚饭后,如果天不很冷的话,他们就出去走走,我母亲打趣道,还轧马路?怎么跟年轻人似的。他们就笑笑,女人把围巾挂在大老郑的脖子上,又把他的衣领立起来。有时候他们也会带上老四,老四在院子外玩陀螺,他一边抽着陀螺,一边就跟着他们走远了。
或有碰上他们不出去的,我们两家依旧是要聊聊天的,说一说天气,饮食,时政。老二依在门口,说了一句笑话,我们便“喷”地一声笑了,也是赶巧了,这时候从隔壁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清亮的笛音,试探性的,断断续续的,女人说,老三又在吹笛子了。我们便屏住了声息,老三吹得不很熟练,然而听得出来,这是一首忧伤的调子,在寒夜的上空,像云雾一样静静地升起来了。
我家的院子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,甚至比从前还要好的。一个有月亮光的晚上,人们寒缩,久长,温暖。静静地坐在屋子里,知道另一间屋子里有一个女人,她坐在沙发上织毛线衣,猫蜷在她脚下睡着了。冬夜是如此清冷,然而她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岁月悠长的东西,这东西是安稳,齐整,像冬天里人嘴里哈出来的一口热气,虽然它不久就要冷了,可是那一瞬间,它在着。
她坐在哪儿,哪儿就有小火炉的暖香,烘烘的木屑的气味,整间屋子地弥漫着,然而我们真的要睡了。
有一阵子,我母亲很为他们忧虑,她说,这一对露水夫妻,好成这样子,总得有个结果吧?然而他们却不像有“结果”的样子,看上去,他们是把一天当做一生来过的,所以很沉着,一点都不着急。冬天的午后,我们照例是要午睡的,这一对却坐在门洞里,男人在削竹片,女人搬个矮凳坐在他身后,她把毛线团高高地举起来,逗猫玩。猫爬到她身上去了,她跳起来,一路小跑着,且回头“喵喵”地叫唤着,笑着。
这时候,她身上的孩子气就出来了,非常生动的,俏皮的,像一个可爱的姑娘。她年纪并不大,顶多有二十七、八岁吧。有时候她把眼睛抬一抬,眼风里是有那么一点活泼的东西的。——背着许多人,她在大老郑面前,未尝就不是个活色生香的女人。
逢着这时候,大老郑是会笑的,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,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,又是一个长者对孩子的,他说,你就不能安静会儿。
她重新踅回来坐在他身后,或许是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腰,他回过头来笑道,你干什么?她说,没干什么。他们不时地总要打量上几眼,笑笑,不说什么,又埋头干活了。看得多了,她就会说,你傻不傻?大老郑笑道,傻。
这时候,轮着他做小孩子了,她像个长者。